【教學現場】114-1政治學|從殖民到自主:重新思考教育的可能
11月19日政治學課程結合「發社系原住民族講座」邀請澳洲學者 Richie Howitt 教授,以原住民族視角重新檢視教育、政治與殖民之間的複雜關係。
Richie 指出:教育從來不是中立的——它可以延續殖民,也能成為走向原住民族自主的道路。他以澳洲與台灣為例,帶領學生思考土地(Country)的深層意義、殖民如何切斷族群與祖先土地的連結,以及為何高等教育往往成為最堅固的殖民機器。Richie 邀請大家回到自身經驗,反思「教育發生在什麼地方?」同學們分享家庭、社群、部落中的教育實踐,也看見課綱與制度之外的可能性。
Richie 強調:真正的教育不是填滿知識,而是陪伴學習者長成有智慧的人;政治也不是教科書,而是學會在不公的結構中保持判斷與正直,提醒我們教育如何能在殖民結構中開出新的路徑,走向理解、對話與自主。

(以下圖文取自本系高怡安 Wasiq Silan 助理教授Facebook)
發社系原住民民族講座:教育、殖民,以及原民自主 Richie Howitt 教授
|政治怎麼可能「不帶立場」(apolitical)?|
在原民院教政治學是一件非常有挑戰性的工作!方寸跟內容,我一直都還在摸索。謝謝 Richie 撥出時間跟我們一起探討怎麼來思考以原民知識為核心的政治學可以怎麼教。 Richie 用今年四月在東華的演講當基底,來挑戰我們對於政治與教育的想像。
一開始他就破題: 把政治學(或任何社會科學)教得好像是「中性的」、當作可以 business as usual,其實不只是荒謬,還是有害的。
後來我們整整三小時都在細細咀嚼這個深意,而且用我們自己對於教育的經驗來回應。
他用澳洲與台灣做對照,說得非常直接:教育可以延續殖民,也可以滋養通往原住民族自主(autonomy)的道路。
這一把算是雙面刃吧,我們作為學習者、教學者以及研究者的責任,就是培養自己正直的心(integrity),不要向這個充斥腐敗、讓道德破產的制度投降。
|殖民切斷族人過去與未來之間的連結,教育更需要重連|
Richie 解釋澳洲原住民對 Country(族鄉) 的理解:土地不是領土、不是財產,而是一系列活著的關係—— 人與人(社會、政治)、人與環境(生態)、人與宇宙(靈性) 的責任與交纏。
感覺 Richie 湛藍又帶有墨綠的瞳孔好像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平行世界,他可以從簡單的一句話裡面點出很深的道理。比如說:是你可以擁有土地?還是你屬於這個地方?如果你可以擁有,你就是佔有、控制、管理的思維;但是如果你屬於這個地方,就像是你屬於一個家庭,你有這個位置上必須要盡的責任與倫理,這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關係。原住民族的主張,正是建立在自己族鄉裡的權威、習俗法與責任上。但殖民教育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切斷這些連結。
|Un-colonization 的思路|
在場同學請他再講一次”decolonization” 與 “uncolonization” 的差別他提醒:我們常談 decolonization(去殖民或是抵殖民),但那常常還是以殖民者的框架在走。而他點出更重要的是:un-colonization —— 不再繞著殖民者轉,重新以自己的認知系統長出路。
教育能不能帶來這種轉向?還是我們仍然在被某種看不見的掌控塑形?像對英文用字敏感的他不想主權(sovereignty),而用自主(autonomy) 就是示範怎麼來從殖民者的框架跳脫。早期很啟發他的原民長老一直提醒他:講decolonization,是讓那些位子換原住民坐嗎?錯!
長老提醒:重點是要把原住民拉進去,去徹底改變那個位子!
|高等教育:殖民機器的核心之一|
今天特別讓我深思的是,Richie 很坦白地說:往往大學本身,就是殖民工程的核心。
這個在原民院聽到,格外暮鼓晨鐘。大學體制培養了教師、行政體系、官僚和政治精英;大學研究(無論在殖民母國的學院或當地大學)一再被動員來支持、正當化殖民政策、甚至直接形塑原住民族政策的方向。台灣的例子更是直接:高等教育體系是在日本殖民統治底下建立的,而殖民研究者把原住民族當作研究客體,不是對話者,更不是知識生產者。
1945 年後體制仍持續強調「菁英教育」——到了民主化年代迅速擴張:1950 只有 4 所大學,1999 年變成 105 所,2018 年更多達 153 所。看起來像是「教育普及」,但 Richie 指出另一個值得深思的層面:90 年代政府雖然引入「大學的社會責任」概念,包括改善原住民族教育成果,但方向卻常常是「把原住民改造得更像多數族群」。不是尊重差異,說穿了,而是統一標準的延伸。更糟的是:私校市場化、盈利賺錢為目標的學院崛起,再加上 STEM、績效指標、升等壓力主導一切,大學變得更像工廠。
一方面,台灣社會慢慢脫離了自己是「華夏民族」的認識,但是教育仍然相對保守課綱仍然被冷戰思維和儒家精英主義綁架尊重差異、多元與原民自主,在制度裡更顯蒼白扁平。另一方面,師資培育也一樣:標準化課綱、標準化測驗、過時的教學法,完全忽略《原住民族基本法》與教育法中對原住民族權利的承諾。也就是說:我們期待學校支持原民教育,但學校本身卻是最難被去殖民的地方。這段真的讓人無法輕鬆看待大學的角色。
有興趣的朋友歡迎參考 Hou AY-C, Chiang T-l, Chan S-J, et al. (2021)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in Taiwan from Past to Present. In: Hou AY-C, Chiang T-l and Chan S-J (eds) Higher Education in Taiwan: global, political and social challenges and future trends. Cham: Springer, pp.3-25.
|教育發生的地方|
講座當中
,他邀請大家進入他很擅長的「對談」 yarning——也就是 澳洲原住民族的對話式知識分享方法。他不是辯論,也不是抽問,而是在同一個圈裡讓彼此對話、思索、回應。這種方法本身就具備去殖民的意味:讓知識回到關係裡。Richie 用來引導大家的問題設計非常簡單,回答卻要用至少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來醞釀
他問:教育發生在什麼地方?只在學校嗎?只在教室裡嗎?只在「有教對課綱」的時候嗎?你的「最好的一段教育」是在哪裡發生的?誰是你最好的老師?現在誰在指引你、陪你思考?
Richie 與在場聽眾做了非常棒的對談,有來自國際博士班的菲律賓同學分享他最好的教育是在家裡,因為父母承襲了祖父母的知識教給他,甚至一整個村子都是他最好的老師。他在7歲進到國民教育被逼著開始學英文、Tagalog與中文,卻怎樣也比不上家裡的教育。
修習政治學的大二同學也非常勇敢,可圈可點!一位同學分享了原住民族觀點來講,最好的教育是發生在家裡,因為家裡可以給的外面真的不一定知道。尤其到了市區上高中,完全缺乏原住民師資與觀點。另一位同學也分享了108課綱在她們國三個時候從天而降,高中開始多出很多探究相關課程,但是這樣教育實行起來卻卡卡的,好像希望達成的比真正達成的多。
Richie 用故事幽默回應說教育要發生,不能只停在改課綱而已,而是要與社群部落一起,用信任構築溝通的橋樑。比如說課綱,就是要邀請家長一起,讓家長也一起理解、加入,改變才有可能。
|期許我們往好的教育方向前行|
Richie 最後提醒好的老師、好的學校、好的教育,重點不是把孩子塞滿「正確的知識」,而是陪他們成為自信的學習者,最後長成有智慧的人。政治學教育也應如此——不是把政策工具一條條背起來,而是讓未來的決策者能更敏銳、更具判斷力。
他用「殖民仍是進行式(still-colonizing)」, 是要強調:教育、研究與政策其實都深深政治化,而它們常常默默維持著現狀,假裝「照舊有方式做事」(business-as-usual) 就能帶來正義——但那其實是不可能的。
他也分享自己在台灣看到一些很特別的創新做法,例如藝術、創意實踐這類走在體制外的行動,不是等待改變,而是直接示範改變長什麼樣子。其中,由族群與土地主導(Country-led)的教育,就是非常重要的一種實踐。
改變,需要大家一起一起。歡迎大家持續關注我們發社的系列演講專題,一起照見少數,理解對話,促進共生與共榮!

